纱帘后的晨曦将居室染成柔和的底色。
可能是卧龙军校紧急集合带来的后遗症,姜维保持着所有军人的作风: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。
他还有点迷糊,闭着眼仅凭习惯去揽恋人恬静的身体,结果却扑了个空。
“……”
姜维揉着眼睛反应过来,最近钟会在写论文,起得比他还早。
他的恋人钟士季,贵族学府颍川大学的孤僻才子,大书法家的掌中明珠,目前正着手的《四本论》,是他第一部独立著述。
假如能得到些反响,对他今后保送读研多少有些帮助。
钟会对这篇论文很是上心。
他谨慎地查阅着手边摞成山峰的古籍,不时用细长的指尖绕着发梢,始终改不掉这小习惯。
姜维不禁莞尔,将早餐搁在他手边,坐在身旁陪他用餐:蔬菜沙拉、两只煎鸡蛋、燕麦牛奶、几块黄油面包。
“收拾一下,先吃饭。”
正好写完关键段,钟会心情颇佳,黄油面包也很新鲜,他又从姜维手中掰了半块,抿了一下玻璃杯,薄唇沾了些牛奶。
姜维揉弄他的耳垂,音域低沉地笑:“士季,多吃点,你身体不好,昨晚又太累了。”
“……”
钟会几乎从圈椅上跳起来。
瞬间红透了耳尖,钟才子急于辩白:
“别说得那么暧昧,本英才是在写《四本论》!”
姜维就故作云里雾里:“什么是《私奔论》?”
放心,我肯定去你家走正常程序,不用私奔。
钟才子咬牙切齿,分分钟将他做早餐刷上的好感度一扫而空:
“——姜伯约,你不要再拿无知卖萌了。”
“哦,好。”
眼看再逗下去他当真就要炸毛。
然而姜维还是愿意他多吃些,因为钟会的身体总是有点凉,体质欠佳、令自己不舍得折腾他。
“你想吃虾吗?师娘刚发信息说,中午要蒸虾。”
“早餐都没吃完。”钟会啜着玻璃杯里的牛奶。
“尽快决定好,要回复她。”
早餐享用完毕,姜维轻松在恋人嘴角啄了一下。
诸葛家族处事方法有点独特,简单来说,这家人的生活有两大永恒主题:
“今天我们学什么?”
“今天我们吃点啥?”
比如师娘,厨艺相当不错,分量犹如填鸭。
再比如姜维,心情低落烧好菜、生活愉快烧好菜、时间充裕烧好菜、逢年过节烧好菜……
假如你阻止他烧好菜,他会用另一种方法表达自己的各种情绪,具体内容恕难言传。
至于那位陆逊师弟,已经对烧烤偏执得可怕了。
(这算什么相处模式啊。)
时常抵挡不住诱惑的钟才子暗想,兴许自己就是被那家伙用美食骗到的吧?
***
诸葛教授今天的话很少。
师娘不停地布菜,她挺喜欢钟会。
姜维常带他来自己身边,一家人都能够相处融洽,黄夫人甚至逐渐将他们的性别也忽略掉。
每次钟会来家里吃饭,黄夫人都要端上一座虾山,看着后者慢慢移到碗里吃完。
“多吃些虾,你肤色太浅,可能有点贫血。”
师娘剥好两只胖乎乎的虾仁分别搁在两人碗里。
姜维听罢信然。
钟会低血压的症状相当明显,夜里偶尔觉得冷,初春时总能在被窝碰到他彻夜冰凉的足尖。
师娘说这是气血不足。
造成钟才子体质欠佳原因,姜维大致清楚。
恋人是大书法家钟繇先生古稀之年的老来子,父子年龄相差太大。
这使得老先生越发宠爱他。
据知情人夏侯仲权交待,钟老爷子比较开明,所以他们父子无甚代沟,钟才子的书法功底更是岳父大人亲传,一笔一划。
黄夫人忽然打断姜维的思路:“虾是你师兄昨晚送的,伯约,幼常还有张请柬给你,他后天结婚。”
师娘指了指电视柜旁的红纸。
姜维有些惊愕,“我记得他刚毕业。”
黄夫人摆摆手,笑容随和:“缘分到了嘛。”
钟会静静地低头吃虾。
对于姜维的这位师兄,他可是不敢恭维。
这得从那次诸葛先生重病时说起:
姜维在病房提起自己,什么书香门第、才华横溢、聪敏过人云云,马谡忽然反应强烈:
“——什么,你终于对陆逊师弟下手了!?”
为这句话,姜维睡了一个星期的沙发。
这不算完,后来真相大白,马谡学长强行解释:
“师弟你该开始就描述性格嘛,你先要说孤僻任性,我肯定就不会猜伯言了,哈哈哈哈。”
钟才子发誓这仇他记下了。
黄夫人见钟会停下剥虾的手:“士季吃好了吗?”
“恩,很好吃。”只是分量太大了。
“那等会儿再喝碗汤,火上煨着呢。”
“……”
望着盛在巨盆里的师娘特制营养大补汤1.0版,钟才子将目光投向姜维,他坐姿端正得像株英挺的白杨。
不挑食、不剩饭。
可能这才是师娘眼中的茁壮成长。
暮春的天气忽冷忽热,清早还是晴空万里,下午归家时就已阴云密布。
春雷滚滚,外面还起了风,有呜呜呼啸声划过。
坏天气的周末午休再合适不过。
遮光帘和玻璃窗阻隔了森然风声。
钟才子像慢慢收拢花瓣的路易十四玫瑰,将躯体蜷进被窝,指节放松成舒适的弧度。
姜维本来靠在床头端详请柬,低头看到恋人,心底渐渐盛满温柔,放下那张红纸去吻钟会金发覆盖的额头。
忽然压在自己身体熟悉的温度,钟才子没有理会,伸手去推他的胸膛,却没多久就习惯了他的重量。
像两只在窝里呢喃私语的小动物。
钟才子半睁着蒙了一层薄雾的眼睛,“伯约,先生心情不好么?”
“应该是,”姜维点了点头,垂下眼睑凝视着恋人,“师兄先我一步毕业,现在又要结婚,我可能马上就有师侄了。”
“哦。”
姜维清朗地笑,和他前额相抵,追逐着不住躲闪的钟会:
“士季,你的表情比外面的天气还糟糕,他丝毫没有排斥你的意思。”
钟会淡淡应了声,“反正不能问他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信,”姜维认真地对恋人说,“哪怕后天成婚的人是我,他也一样会担忧。”
为何不先考虑工作、沉溺安逸生活影响进步、但是想要小孩不能太晚……
钟才子终于莞尔:“这还是先生么?”
“没办法,老师眼中的学生,永远有不足之处。”
“伯约,我有点困了。”
“那就休息,”姜维揽住钟会躺好,“改天说。”
“恩。”
一点点传递过来的安全感,让钟会在被窝里昏沉沉的,快要睡着。
***
——“春捂秋冻切勿为风露所欺”。
午休醒后,细雨已淅淅沥沥不停。
从洋洋洒洒的论著中抬起头,收到这样年代感十足的嘱咐,钟会几乎以为自己的手机中了毒。
钟老爷子最近迷上了社交软件。
可能是因为阴雨天气保姆不敢让他出去走动,就将平板电脑给他当作解闷的玩具。
不过老先生对这机器颇有微词:
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手写的一笔好字,变成僵硬刻板的印刷体。
保姆想必无可奈何,只好教他发送语音。
老先生半点不糊涂,越学越快,不出多久已能跟幼子正常交流:
“雨天路滑,每天开车慢些。”
钟才子遗憾地回复:“爸,我住得离学校很近。”
“在外习惯吗?”
“室友还算照顾我。”
大书法家用沙哑的嗓音教导,“你要勤快一些。”
“我常帮他作图,”钟会望了望挂满地图与书画的墙,“家里有时像作品展,还像是指挥部。”
文学专业的钟才子将他们的居室形容得如此生动,理科生姜维从离散数学的海量概念中抬起眼睛,叹服地摇头。
钟教授自从对聊天产生浓厚兴趣以后,没两个小时就发现了某个名叫朋友圈的新大陆。
于是恋人的手机开始不停跳出岳父大人的叮嘱:
——《转发,春季低血压,饮食需补养》;
——《这些剐蹭不用你赔,千万别被坑》;
——《快手小炒100道,献给不会做饭的你》;
……
钟才子披着长长的雪白睡袍。
晚间沐浴前又收到父亲分享给他《气血不足洗澡大伤元气》的文章,他站在浴室门口徘徊片刻,忽然想写个更绝的题目:
——《别呼吸,小心雾霾中毒》。
真不知是谁教给他转载文章的。
钟才子忍不住对着手机讲话:
“爸,我不常开车、很少做饭、每天都在养生。”
“常在外吃不干净。”
老爷子立刻搜到一篇《震惊:原来下馆子这么可怕》权当论据发了过去。
钟会:“……”
这可比他发语音要快得多。
浴室哗啦哗啦的清水眼看就要溢出,钟才子匆匆忙忙打完字,手机扔在沙发,将自己泡进浴缸:
“室友每天烧菜,很好吃。”
唯恐自己的父亲再发篇类似《餐具残留清洗小贴士》这类文章,好在他暂时没找到,熊侄子钟毅却跑过来跟爷爷要作业签字。
话说回来,签上父亲姓名的作业本,还真能发的回来么?
钟才子浸在热水里沉思良久。
直到温度转凉,他朝着书房方向唤道:
“姜伯约,关掉热水器。”
那人放下书本应了声好。
刚打开门就被姜维用块大毛巾严严实实地裹住,两人身边萦回着玫瑰沐浴露淡淡的香氛,姜君子感觉恋人的身体有些虚乏:
“你还是少泡澡,说不定真的伤元气。”
“也只有你信。”钟才子微蹙眉头。
这几日,名为父亲大人的debuff和窗外的乌云一起盘旋在公寓上空。
钟老教授莫名戳中摄像头,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另一扇大门:
拍花鸟、拍书画、拍钟毅字迹工整的作业……
然后通通发给爱子,不断跳出提示音让钟会这顿午饭吃得颇不太平。
姜维:“这次令尊又照的什么?”
钟会:“老爷子的杰作。”
手机屏幕上赫然一盘醋溜土豆丝。
姜维:“……”
钟才子极不情愿地解释:“我爸很少做饭,热水都没怎么烧过。”
姜君子却是艺多不压身。
当年卧龙军校厨艺比武,夏侯仲权对姜维的比喻生动:“伯约,你硬是把土豆丝在菜板上切出了冲锋枪的声音。”
钟会把筷子搭在碗边,镜头对准面前汤汁浓郁的红烧带鱼。
“要拍给你父亲看?”
“恩,他问我在吃什么。”
姜维恋人爱吃鱼虾,或许其实是属猫的。
照片不久得到钟老先生的点评:“卖相不错。”
这赞扬很是受用,姜维笑了声,蘸满酱汁又给钟会盛了一块:
“令尊简直要把我当成中国好室友了。”
然而想到他们的关系,钟才子不肯认同:
“哪有你这样的好室友。”
“士季,讲道理,”姜君子轻抚恋人的鬓发,温言道:“自从咱俩住在一起,我待你好不好?”
钟会被他宽大掌心碰到的耳尖微微发烧,他蹙起精致的眉目:
“姜伯约,专心吃饭。”
***
日子过得太快,马谡今日成婚。
红木书桌上手机振动的声音格外明显,姜维发短信报备,他要晚些回家,并问钟会愿不愿意一起参加婚礼。
“谢绝。”
需要寒暄的场合钟才子一贯能推则推。
屏幕隔了几秒又亮起来,对方回复得很快:
“记得吃晚饭,有事要打电话。”
对话框里浮现出姜维的叮嘱,像是以往的无数次,不知疲倦地萦绕在自己耳边。
钟会莫名心底一软,握着手机,在输入框里按下文字:“换便装赴宴,开车不要喝酒。”
他的眼前慢慢浮现出那个像骄阳一样英气十足的青年,望着自己,带着些温柔的笑意。
——这扑面而来的家庭伦理剧既视感。
钟才子思维瞬间跳跃,他赶紧把输入好的文字成串删掉,脸颊涨红起来。
(才、才不是关心他。)
自己脑内支支吾吾犹如邓艾,钟才子甩甩头发丢掉幻想,他改发信息给罪魁祸首,原文如下:
“十点门禁,君请自便。”
然后低头面对《四本论》的开题报告长叹了声。
论文暂且能让他平复一下。
说来无奈,昨天跟父亲语音,他得知自己在写论文后态度坚决:
他不会提出任何一个字的意见或要求。
连聊天也避免涉及学术,越来越生活化。
老爷子古怪得很。
最近也不给自己发图了,朋友圈里互相矛盾的推送文章也再吸引不了他的眼球。
然而钟会的直觉告诉他说,父亲对现代科技的追求,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:
——钟才子收到了老爷子的视频请求。
再度进化的钟教授头戴耳机,对爱子下厨的晚饭颇有微词:
“清水挂面,吃得太差。”
“爸,我只会做这个。”
“下次磕个鸡蛋进锅,再抓把青菜,用高汤煮。”
钟教授对自己这两天积累的厨艺心得喋喋不休。
钟才子苦笑着听,做菜这方面他指望不上父亲。
老爷子不是名厨,自己也成为不了他的高徒。
他愿意讨论,倒是可以跟姜伯约去聊,能从白水挂面上升到宴客大餐的高度。
然而一想到姜维烧的糖醋大虾、清炖鲤鱼,钟才子刚刚抄起挂面的筷子遗憾地放下,食性索然。
那家伙最擅长做鱼做虾。
小区不远有个农贸市场,周末时他时常买只二斤左右的鲜鱼回家,花上一两个小时摆弄,期间安排自己做些洗洗涮涮、递调料盒的工作。
香气勾人的饭菜从厨房端上来时,两人顿时成就感爆棚。
而姜维总是看着动筷子的自己,“好吃么?”
所有的答案,明明就不需要多说。
窗外逐渐点亮了万家灯火,书房的挂表早已走过了九点,屋里随夜晚渐渐凉起来,温差很大,钟会穿得有些薄,他回过神,对着稿纸伸了伸腰。
钟老先生摆摆手:
“没有思路就不要写,歇一歇。”
钟才子随口答应,指尖却仍未离开书,断断续续在键盘上敲了些字,抬头看看屏幕:
“爸,太晚了,你去睡吧。”
钟教授点了点头,关闭视窗前再看了一眼爱子,想起他没动几下的晚饭,摇了摇头:
“要学着照顾自己。”
“恩。”
“有解决不了的事,别害怕,记得回家跟爸说。”
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
钟才子埋头挂断了电话。
***
姜维在门禁前回家,怔怔地坐在沙发,像棵树。
琥珀色的眼睛隔了层雾,恋人过来才明朗了些,觉得钟会穿得单薄,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:
“还没有睡?”
“刚刚跟我爸视频电话。”
钟会在姜维的右侧坐下,闻到他身上明显的酒精味,审讯道:“姜伯约,你是开车回来的?”
“师兄找人送的我,”姜维把钥匙和手机都从口袋掏出来,搁在茶几,“你可以问他。”
钟才子不悦,他为何要给新婚之夜的人打电话。
姜伯约这家伙一定是喝醉了。
后者也没否认,要去卧室抱被子:
“我胃里不太舒服,今晚去睡书房。”
“你回来,”钟才子阻止道,“那屋全是我的书。”
姜维的脚步停住,转过身仔仔细细地盯着恋人,坚定地结论道:“士季,你果然更在意我。”
钟才子彻底炸毛:“我在意的是书!”
姜维忽略了辩白,扶着前额晃了晃头,“婚宴的人特别多,就是菜都凉了,我没怎么吃,又跟师兄碰了几杯酒。”
钟会觉得他逞强,空腹饮酒,不醉才怪,更何况他师兄又没起什么好作用。
姜维猜不出他促狭的恋人在想什么,剑眉紧锁,胃里像藏着一团火,“士季,家里有东西吃么?”
“有我煮的挂面,不好吃。”
想起他那失望的晚餐,钟会又摇了摇头。
“没关系,我想喝点汤。”
锅里的面汤有点凉,钟会打开燃气灶加热后才端过来,姜维捧着碗慢慢喝下去,温热清淡,胃里熨帖了许多。
他对钟会笑了笑,“挺好喝。”
钟才子脸颊又红起来,“这称赞我不接受。”
“能解酒,我舒服多了。”
姜维断断续续地啜饮,半碗浓酽的面汤已下了肚,额头泛起层薄汗,他开始觉得燥热,放下瓷碗,伸手去解衬衣的领扣。
原本能够演奏的灵巧手指,因醉意变得不协调。
他解不开衣扣。
徒劳拉扯了几下领带无果,他改向恋人求助。
(你这是在得寸进尺啊!)
钟才子自然知道跟醉酒的人争执无用,只好硬着头皮攀上他的领口,先把领带轻轻拉下来,再用他带些凉意的指尖打开姜维衬衣的前两个扣。
这解带宽衣的动作太暧昧。
他麦色的肌肤和微耸的锁骨呈现在自己眼前,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妥,而钟会已逃不脱,姜维的掌心早就扶住了他的腰窝。
钟会整个脸孔跟着星火燎原的烧起来。
客厅的灯很亮。
钟才子的视线不断躲避着。
尽管更亲昵的事他们都经历过无数次,但是姜维向来纵容他,多半在夜幕的掩藏里品尝恋人的身体,钟会仍不习惯在灯光下看他。
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有令人沉溺的漩涡。
他贴过来,和自己一样依赖彼此的温度,醉意让像是个大孩子,不停地呓语:
“士季,我也想跟你有场婚礼。”
“我穿军装,你穿礼服。”
“你不会觉得委屈,请柬可以定制,两栏都写新郎,婚礼现场也只邀请咱们最好的几个朋友。”
这话题显然超出了钟会的讨论尺度。
他想从姜维的怀抱里逃走,却低估了这人常年训练的体魄,像被环在密不透风的围墙中。
钟会只好渐渐安分,陪这个人一起做梦。
姜维温柔地轻吻恋人的额头:
“我要告诉令尊,毕业后我能留在部队,会有份稳定的收入,我们能够独立的生活。”
“等有些积蓄了,我们就换个幽静的地方住,我带你拜访邻居,你有事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。”
“哪天我们吵架了,你千万不要动手,可以去找师娘,她肯定不护着我。”
“士季,我想快些成长,比小时候还想,那时令尊是不是就能认可我……”
钟会听着他的童话,慢慢在脑中勾勒着蓝图:
他们的新家虽然不太宽敞,但是温暖明亮,会有扇干净的木推窗,窗外种满绿植,屋里的两个人赤着足,依偎在软乎乎的长绒地毯上。
等到那个英挺的青年变得成熟,他的军装会挂满赫赫勋章,他们的书架将摆满自己的著作。
……
如果真有那天。
如果真的可以结婚。
他们就再无须向任何人遮掩躲藏。
他们就能在阳光里拥有彼此。
姜维轻拍着钟会的后背,近乎呓语地说:
“士季,你待我很好,一定也喜爱我。”
“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同样的祝福中结婚呢?”
(笨蛋,因为你是个男人,恰好我也一样。)
钟会苍白地笑了声。
被这个青年紧紧地圈住,他忽然发觉姜维确实像棵树,努力在汲取养料的树,想尽快地成材,然后用不断舒展的茂密枝叶对自己过度保护。
撑到今日,他一定很辛苦。
钟才子长长叹息了声,手指攀上姜维的肩膀,用他精巧如希腊雕塑般的鼻尖轻轻蹭他的脖颈:
“姜伯约,你的胃还疼么,本英才再去盛点汤?”
他还从未如此坦率对自己表达过关切。
姜维一时适应不了,连忙道:“我已经没事了。”
“也不再酒后失言了?”
钟才子半带着揶揄,挑起眉眼来看他的反应。
姜维态度认真,“我承认酒后,但不认同胡说。”
看来他又恢复了逻辑,钟才子嗤笑一声:
“我真希望你还醉着。”
有些话实在不愿对你说。
他忽然退后几步,平视着姜维的眼睛,清楚如谈判般向这个在意自己的人表达着态度:
“伯约,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婚礼。”
但是感情还在,就依然要相处很久。
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包袱,思考更多让你欣悦的事情:
比如周末去哪踏青、琴案的桌旗画什么颜色,生日想要杆新钢笔还是军舰模型。
钟才子处处透着自信:
“这些本英才都能给。”
“所以……不要难过了。”
姜维只好苦笑,他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天,那刁钻的恋人无师自通,居然会哄自己开心了。
可惜手法尚且朴拙,竟要得意地送自己小礼物。
他真是太可爱了。
***
马谡成婚后去蜜月旅行,诸葛教授身边无人,召唤爱徒姜维次数直线上升。
另一方面,钟老爷子目睹爱子清水挂面的艰苦生活,毅然自学网购,快递来的零食特产堆满了家。
姜君子为刷新岳父大人的好感度,确保这间公寓不会被变成杂货铺,连烧了半个月的好菜。
然而保质期短的鲜花饼、绿豆糕眼看就要过期。
熊侄子钟毅派上用场,三天两头被钟会叫来连吃带拿。
某天姜维在厨房做饭,小家伙餐前戳了块蛋糕,咬着叉子坐在沙发,翘腿看着翻杂志的钟会:
“小叔叔,你真是同性恋吗?”
“——咳、咳咳……”
钟才子差点被一口咖啡呛死:
“你又胡思乱想什么!?”
“有人跟爷爷说你是啊,我正好听见了。”
回忆起前些日子来家中告密的那位不速之客,钟毅在沙发的边沿荡着短腿,问钟会收到这些天的微信了没:
“爷爷想跟你聊聊,语音都是我教他的。”
“……”
至此钟会恍然。
大概是父亲想了解他,才会突然想起来摆弄手机。
但他究竟想传达给自己什么,是要苦心劝说还是威胁恫吓?
事情怎会突然走到这步,令人措手不及。
他的论文还拿不出手,得不到颍川大学保送读研的资格,姜维也仍在卧龙军校读书。
以前所做的完美设想,都成为现在的空头支票。
钟会只是张了张口。
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,精巧的喉结微弱地颤动。
他在脑海飞速权衡,是要彻底摊牌,还是信口胡诌出个敷衍家人的理由。
这表情已太过苍白。
钟毅从没有见过,他惊骇得几乎以为钟会突发了什么急病,他赶紧跳下沙发拉扯钟会的衣袖:
“小叔叔、小叔叔,不要怕。”
“爷爷那天就跟我说,你长大了,喜欢谁是你的自由,没有做错什么。”
但是不该偷偷的,他总害怕你会遇见坏家伙,他没跟你说过吗?
……
“要学着照顾自己。”
“有解决不了的事,别害怕,记得回家跟爸说。”
父亲其实一直在小心地提示着。
惊愕、委屈、欣慰、释然。
这两年诸多感情一起涌上心头,他想不到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至亲的宽容。
更想不到这个老人在用最不熟悉的方法,从一张张美食照片和语音视频里,分析他最关切的,自己的生活:
过得好不好、吃住还习惯吗、有没有被人欺负?
钟会用了很久才慢慢平复。
倚在沙发宁静地靠着,任凭侄子摇着他的衣袖:
“小叔叔,他听不听你的话,我想让他像姜教官一样陪我踢球。”
“家长运动会也要他参加,你总跑不动。”
“你会把那个叔叔带回家吗?”
姜君子从厨房出来,忽然一脸警惕地放下盘子,对钟毅格外严肃:“他要带回家哪个叔叔?”
“姜伯约,你别听他胡说。”
钟会去揪侄子的衣领,仍挡不住他出卖组织:
“士季有个喜欢的叔叔,我和爷爷都想瞅瞅。”
姜维听罢也反应过来,蹲下轻抚钟毅的头发,凝着他舒朗地笑,“那你现在看见了么?”
“恩,哦。”
明白真相的钟小朋友低声点头。
“你觉得不满意?”
“还、还差不多。”
“就这样么?”
被最崇拜的姜教官问住了,钟毅沉默了片刻,想不到再好的表示,只得一左一右地牵起钟会和姜维的手。
他仰起头看着两个人,用孩子稚嫩的声音说:
“姜教官,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咯。”
◤姜钟 英才教育不包括私定终身 Fin◢
因为有敏感词,一段段发的,可能有些bug,正在捉虫。
另外这章出现的钟毅和钟老先生,在10月的那更出现过,多少与前文有联系,看糊涂了的读者请谅解。
*/ω\*)看到这里的宝宝们好,我是阿霜。很久没有更新了,并不是我不想更新,实在有点小忙,另外在寻找好的剧情,迟更为歉。感谢大家对这个系列的支持,有梗欢迎投喂,即便写不出很长,有空也会收集起来变成段子回馈大家。今后的几更会写小番外和100问这类,支持点梗。爱你们,比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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